從雙

【茄花】予瑰

老番茄下班回家，手上还举着一束玫瑰花。

他轻车熟路走向书房，将还沾着露珠的红玫瑰递至房间里的青年面前。

“情人节快乐，花少北。”

老番茄歪着头顿了下，笑着说，“…我们度过的第三个情人节了。”

也不出他的所望，面前的花少北愣在原地几秒，然后木纳的匆匆点头，把花接下。

“节日快乐，但是花就算了吧。”

花少北有些迟疑，还是开口道。“…我们各取所需，对我太上心没什么用，不过还是谢谢你。”

老番茄听了这话顿也没顿，依旧自然地点点头，仿佛没有把对方委婉的拒绝放在心上，自顾自开口道，“你喜欢就收下吧，今天我在家做饭，晚点我叫你吃饭。”

没等花少北再说话，老番茄就转了身，轻轻带上了他房间的门。

花少北拿着玫瑰，坐在原地出了会神，把玫瑰横卧放在了右手边的桌子上。他想亲口跟他说句抱歉，但是却觉得不如心疼这支无故被推卸的玫瑰。他没说话，只摩挲着无名指指尖，望着那支触手可及的花。

老番茄似乎今天心情很不错，菜品很丰富。花少北鲜少能在饭桌上看到酒，这次手边的高脚杯里却斟满红酒。

记忆里老番茄一直不爱喝酒。也许是酒品不好的原因，老番茄很讨厌醉的不省人事的感觉，每次聚会喝酒，他总是最清醒的那一个。花少北说不出来为什么今天老番茄有些反常，只是在饭桌上静默的喝了口红酒，然后忽略对方的目光吃起饭来。

他低着头，还是能感觉到老番茄在看着他。他想抬头，对方却飞快的移开了眼神。

“…下个月我就搬出去了，谢谢你这么久的照顾，租金我会尽快给你的。”

花少北放下刀叉，“伙食水电费之类的，我暂时还还不清，抱歉。”

对面的老番茄眼都没眨，专心的抿了一口红酒，“知道了，这些都不用还，这是我们之前约定好的。”

花少北一顿，也嗯了一声，刚准备站起来，就听见老番茄问自己。

“陪我出去散散步吧，你有空吗。”

很难拒绝的请求，无论是作为朋友还是男朋友。花少北只是心里不知为何停跳了一刹，然后又嗯了一声。

花少北因为公司运营不善，几个月没下发工资的那个夜晚，好巧不巧被老番茄在公园捞到。后者想也没想，先把深秋还穿着格子衬衫乱逛的花少北接回了家，灌了几天感冒药才肯好好听花少北抗议。

“先说好，我一找到房子就搬出去，在寄住你家的这段时间，我俩就是清清白白的合租关系，虽然这个租金我一时半会还没法交上。”

花少北含着温度计，后知后觉觉得这实在是个霸王条约，缩了缩脖子，但是依旧没有改口的意思。

老番茄漫不经心的听，手里拿着勺子搅拌感冒药，“前半段可以，后半段我想修改一下，我不差你交的这点租金，但是我确实有事需要你帮忙。”

花少北就差从床上蹦起来提刀为对方上刀山下火海了，听见老番茄的话轻飘飘落地。

“这段时间里，我们要复合。你作为我的男朋友住这，帮我收快递。”

花少北当时头是怎么摇成拨浪鼓的，后来就是怎么被软磨硬泡迷迷糊糊点了头的。

“虽然你借我你的switch玩，虽然你随便我点外卖收快递还给我打钱…虽然你随便我熬夜，但是我们先说好，我不是真心复合，所以我们不能有任何肢体接触，亲密类的。”

“我知道你在想什么，取快递只是借口…老番茄，有些事情要能拎得清。”

花少北就算是贴着退烧贴，声音也不轻，“我们只是各取所需，我不爱你。”

老番茄云淡风轻到现在，一直浅浅笑着，只是点点头。

他说：“我知道啊。千金难买我乐意。”

 

两年前。

花少北接受了老番茄的那束玫瑰花，悄悄地在对方耳边吻了一下。

老番茄精心策划了半天的烛光晚餐，还有浪漫的电影氛围，花了多少心思都百搭，还不如他第二天清晨抱着的那束玫瑰漂亮。

“交往第一天，恭喜老番茄同学攻略成功。”

花少北拍拍他的肩膀，指尖不经意蹭过对方发红的耳根，心尖被烫了一下，明明传递的是对方的温度，大脑却告诉他这是爱。

他想也许是夜晚的那句晚安太炽热，烫得他在夜里捧着那颗真心反复掂量。喜欢上老番茄，比他想得要迅速而又猛烈，而胡思乱想的一夜过去，对方正好出现在清晨的楼下。

你这算是恰好碰上我的绽放吗？

花少北把这个问题压在他们十指相扣的手下。

一年前。

“为什么你总是要去那么多聚会？我不明白，你根本不需要什么酒会应酬…”

老番茄坐在花少北对面，压抑着怒火，“而且如果去了，及时回来也没有任何问题，为什么要骗我，然后转身就和他们去了酒吧？”

花少北哽住，还是硬着心肠说，“我手机没电了…但是你能不能反省一下自己？是，你有那么多应酬，加班加到饭也不吃，我见不到你的日子跟你不是同样长的吗？”

两个人剑拔弩张，又马上熄了火。两个人都明白，这已经是这周的第三次吵架了。

沉默过后，这次是老番茄先低头认错。他缓缓移动到沙发另一头，抿抿唇，颤抖地吐出一口气，然后伸手，想拥抱面前的花少北。花少北无力抬手，靠在他的颈窝。

“对不起，我不该说重话。”

老番茄静止，静静等花少北的回答，花少北只是闷着点点头，却没有离开这个怀抱的意思。

这个怀抱来的很久很久，老番茄维持着环抱爱人的姿态，手轻轻抚摸着对方的发丝，一遍又一遍，感觉才像是昨天那样，在睡前悄悄摸对方的头发，重复太多次，久到老番茄都以为花少北已经睡着了。

“番茄。”花少北闭着眼，话音很轻。

老番茄第一次不想对方继续说出来什么话，无论是什么样的话。他有些慌乱，心跳漏了一拍。

“你今天晚上想吃什么？”

“对了，你还说今天想喝可乐来着…”

“我好像不爱你了。”

“吃茄子好吗？”

“我今天特意去买了茄子，上次我没做好，这次做了好久攻略，相信我的手艺。”

“我们分手吧。”

“我还特意买了你上次说好吃的那家辣酱，楼下终于买的到了。”

“分手吧。”

老番茄不说话，肩膀有点凉。

这次是老番茄维持了这个拥抱很久，因此花少北一直压抑着呼吸，他想着心脏比想象中的抽痛地要快，在后悔分手的前一秒，听见老番茄很慢的一个好字。

老番茄好像什么都知道，他想。

老番茄好像从一开始就明白，我是不是他的花。

灯红酒绿一路缓缓倒退得遥远，路灯沉默守望着桥面，湖面缀起星点的亮，好像只剩下远处才有了汽车的影子，这却不是条寂寞的街。

“好久没有散过步了，你呢？”

老番茄和花少北并肩走在街上，肩膀之间隔着五厘米距离。

路上行人来往，速度都不快，花少北觉得自己的速度已经够慢了，却发现老番茄游荡得更加随意。

“你还不清楚吗。”花少北没好气地嘀咕，知道老番茄是存心笑自己懒，“今天游戏跑完了五个图，比散步累。”

老番茄不回答他，只是笑，双手插在兜里缓缓走，任凭晚风吹乱他的刘海。

两个人都不排斥这样的沉默，只是专心享受风声和喧笑声，花少北好像也突然忘了今天白天的尴尬，主动提起来，“今天是情人节？难怪街上这么多情侣。”

“是啊。挺好的，他们都很幸福。”老番茄也道，目光还是散漫地望着桥面。

“…”

花少北突然有点后悔脱口而出那句话。

“怎么不说话？…花少北，其实我挺好奇你现在在想什么的。”

花少北正走着神，突然身边的人停下脚步，转身把手肘架到了旁边的桥栏上，朝着他问。老番茄留给他半个侧脸和身子，眼神终于肯移动到他的眼底。

花少北见过各个样子的老番茄，这么久以来已经很轻易能得到出对方的意思。他张了张嘴，喉咙突然有些干涩。

老番茄没有动。

一个月前。

花少北很久没有睡过这么好的一个觉了。

不用挨冻，没有滴水的天花板，还没有烦人的邻居在隔音极差的公寓上演家庭大戏。

他揉着眼睛起床，桌上放着一杯咖啡，糖和奶都在托盘边乖乖躺着。

“老番茄，以后不用对我那么好，我们只是契约交往。”

花少北给老番茄发了一条微信，对方倒是秒回。

“喜欢就喝，不喝可以倒。”

花少北对这一招可以说是百试百灵，他叹口气，还是乖乖端着咖啡一口喝完。

他喝完还皱着眉，想想不能白喝，当即就拍了张空杯的照片发给老番茄，“下次真倒了。”

小红点又起，“相信你。”

花少北看着这三个字，心底有点发热，他自言自语问，老番茄到底是太容易相信别人，还是喜欢自欺欺人，想到一半都觉得自己才是混蛋，索性关了手机继续躺尸。

老番茄这人很难不讨人喜欢，至少很讨花少北这样的世纪大懒人喜欢。

想吃什么下午就能买到，想玩什么第二天就去体验，老番茄这种执行力极强的人，总能精准正中花少北靶心。

这天刚从环球影城回来，花少北喝了点黄油啤酒，挂在老番茄脖子上摇摇晃晃，“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钓啊，这一个月就能把我又搞到手。你别想了，我不爱你。”

老番茄饶是素养极高也忍不住骂他，“吃人手短拿人手软，你还揭人伤疤…”

花少北嗯嗯啊啊，一路忽悠回家，老番茄估摸着他的酒量没问题，草草喂了颗药就要人上床睡觉，花少北一看时间还没到十二点半，闹腾着不愿意睡觉，说要去跑三趟图再吃顿夜宵。

“干嘛逼着我睡觉啊，我不困，我一点也不困，我只是喝了点酒。”

老番茄把人放平在床上，叹了口气。

“喝了酒还跟我聊天，不怕说错话啊？”

花少北刚想反驳，却看见老番茄的眼神有些无奈，只能愣在原地不说话，心里一万八千句脏话矛头转向了自己。

我睡，我这就睡觉。花少北闭着眼睛，默念三口黄油啤酒猛过十瓶二锅头。

因为不准肢体接触，花少北平时也不主动和老番茄聊天，在家两人一天聊天的次数不超过十次，话题也都集中在吃什么和玩什么为主。

老番茄不是第一次给花少北送花了，花少北每一次都木纳地恰到好处。一是觉得别扭，二是觉得越界，虽然不知道不木纳起来的话，越界的会变成谁。

床头花瓶里的第一支玫瑰他忘了护理，就让它插在那儿自生自灭，直到老番茄第二支花到访，他才姗姗来迟的把前一支快枯萎的花丢进垃圾桶，做贼心虚般的偷偷丢掉。他不知道自己在别扭什么，明明无数次犹豫要不要护理，却还是假装看不见，任由心里的玫瑰园和那支缺水的花一起焦灼烧掉。

他明明可以直接拒绝老番茄的花——这样就不会有因为缺爱而死去的玫瑰了，但他潜意识里不愿意。他总爱不受控制的开始回溯老番茄站在楼下，抱着一大束玫瑰望自己露齿一笑的模样。

好像现在老番茄的模样。

“…花少北，其实我挺好奇你现在在想什么的。”

老番茄没有动，望着他歪头，露出个浅浅的笑。

花少北之前并肩和老番茄走在路上的那点悸动一下融化，化成了七月淌着香的玫瑰，糅进现在老番茄望着他的这个笑里。

“我在想，你为什么说他们都挺幸福的，而不是我们。”

花少北自然的学着他的模样，把手肘放在墙栏上，和他挨得不算近，手指勾住了他的袖口。

老番茄愣住，有点呆呆的，第一次在花少北面前有些慌乱。

花少北觉得自己本来在老番茄心里就没个正形，现在更是不敢轻佻随意，他虽然有点想笑，但是还是火速站直，吸了一口气，缓缓道。

“老番茄，分手是我提的，我当时总觉得自己不是真正的爱你，觉得还不够浪费你的玫瑰和爱。虽然现在我也弄不懂什么是爱，但是我想我不会再用分离去寻找它的答案了。能不能一直住你家里？工资归你管，房费任你扣，还替你养花取快递的那种。”

老番茄在原地愣了一会，但终究还是比花少北想象中的要快一点缓过来，他还是忍不住露出虎牙，对着花少北说话，眼圈有点红。

“我还以为你得憋到走的那天才跟我表白呢。”

花少北忽略那一道嘲讽意味，心里先炸开了小烟花。

“那你答应了，对吧？”

“住我家里要替我养花的。”老番茄略过这个话题，花少北当作默认，两人在路灯下咬耳朵，老番茄伸手摸了摸花少北烫红的耳根，悄悄扬扬唇。

“要养很久很久，就像我等你那样。”

/完